雨牡丹

那个牡丹初放的时节,阿惠携着女友阿敏从江苏一座临海的城市来到洛阳。当她们俩说起东台话时,我就像在听两个日本女人叽哩咕噜地交谈。

人间四月天,洛阳赏牡丹,她们就是冲着牡丹来的。但上路前,天突然下起雪来,等她们到了洛阳,雪转成小雨。小雨像雾又像纱,把整个天地都弥漫了,到处凉浸浸、湿漉漉的。

见到阿惠的心情非常开朗。有朋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?何况,她还有新出的书给我,书中美文配佳图,美奂美仑。

三人正在房间说笑,突然有人敲门,进来的是一位黑黑瘦瘦的中年人,戴一顶黑帽,穿一袭黑风衣,背的包也是黑色的。阿惠介绍说他叫老车,是江苏一座海城日报社的,来给阿惠送样刊。

“不会吧!”我惊讶大叫,“一份样刊,寄到作者留的地址上就行了,还有编辑跟踪千里,送一份样刊的?就算是日报讲求时效性,也不至于这样急呀!”

我发自内心的惊讶,却让他感觉是一种调侃。他解释说:“周末无聊,到西安游览一圈,拍了些照片,准备写些文字给下一周用。返程时,阿惠发短信说来洛阳了,我就在洛阳下了火车。”

“好哇,拍一下我们洛阳的雨牡丹吧。”

经过考虑,我们选定一个最佳的路线:从新天鹅宾馆出发到《牡丹》杂志社拜山,然后到国花园赏花,下午到白马寺,第二天去龙门石窟。

《牡丹》杂志社里只有一个值班编辑在,见有外省作者来访,马上电话联系到新区参加活动的社长。约好中午一起吃饭,我们便驱车到洛阳桥边的中国国花园去看牡丹。

毛毛细雨还是轻轻飘洒着,游览车一路向里,路上的芍药都没开,绿生生一片,偶尔有一两株白牡丹微微含苞欲放。但越往里,越觉有异香渐浓。一抬头,曲栏水榭间一片牡丹开得正好,姚黄、魏紫、洛阳红、黑海撒金开得雍容大气、灿烂耀眼。花瓣沾了水珠儿,像特意装点上去的水晶颗粒,别有情致。

我那天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,粉面黑发映着牡丹,画面煞是好看,老车的镜头一直跟着我,为报纸取图片素材,深紫外套的阿敏总是远远落在后面,需招呼她,才肯走拢来。

她不写作,算是圈外人,拘谨些,可以谅解。

本来以为,牡丹就是这一路看到的样子,大气好看,异香扑鼻。没想到再往里走,雨棚下面的牡丹才让人惊艳,看了这些牡丹,才明白“姚黄魏紫寻常花,奇色异香在宫帏。”不由感叹“唯有牡丹真国色”,再无他花可匹敌了。欣赏这样的花,才叫悦眼目,怡心性,养寿命。一转身,发现有一处牡丹名字好怪:“千代之舞”……我疑惑:“洛阳牡丹怎么取个日本名字呢?”

看介绍才知道,这本来就是从“扶桑”引进来的。这时,阿敏眼里闪过一丝忧郁,小声嘀咕了句方言。

《牡丹》值班编辑打电话催促返程吃午饭了,饭局就近设在神都大厦的“神都御膳房”,一场御膳表演,让我们重返大唐,享受宫廷御宴,又领略神都文化。

下午,正赶上白马寺法会,我们站在圈外观礼,被肃穆神秘的宗教氛围震慑了。法事的最后,大家都往功德箱里捐投钱币,一百的、五十的很多,我跟过去,投了一张五十元的,老车和阿惠也投了,轮到阿敏的时候,她满眼含泪,如醉如痴地走过,竟忘了投钱。

参观完白马寺往旁边的庵院去看齐云塔的时候,天又飘起雨丝,一片一片的牡丹在凄雨中瑟缩着,颜色也旧而淡了。

阿惠说:“当年张抗抗来洛阳写了《牡丹的拒绝》,这次,牡丹也含泪不发哦。”

阿敏说:“有阳光的时候,牡丹是什么样子。”

我说:“就像美人洗过脸后,化了新妆。”

“哦。”阿敏转过头去和阿惠说起了方言。阿惠点了头,然后,对我说:“我们明天自己去龙门,让您费心陪了一天,您也该回去照顾家里了。”

我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对,惹阿敏不高兴了,既然她们商量过了,哪我就离开吧。老车也要到火车站去,赶回去发第二天的日报副刊。我们返回西工,就人分三路了。

总觉得阿敏怪怪的。

不久,老车的版面刊登了洛阳赏“雨牡丹”的照片,阿敏在那照片的背景上很小,一副低头垂泪的样子。

我忙打电话问阿惠,她说阿敏的母亲刚刚去世,阿敏来看牡丹,是替母亲了却一场心愿。

原来如此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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